老作家的義舉

　　奚同發(fā)

　　老作家是在生命的最后當作“收山之作”來寫那部長篇小說的。閉門謝客，十年磨礪，當六卷本二百多萬字的小說最后封筆的時候，他想想自己的生命之燈是否也快熄了。想一想，十年來，天天忙于寫書，猶如與世隔絕，竟再也沒有踏上街道。出版社的人拿走書稿后，老作家決定出去走走。

　　一位年輕的爸爸，帶著一個兩歲多的孩子，先是說問他一下路，而后就說自己是來這座城市工作的，把工作的地址丟了，一天下來錢也花完了，小孩子很餓沒吃飯。

　　老作家當即拿出十元錢讓他們?nèi)コ燥垺?/P>

　　沒有走出六十米，老作家就看到一個脖子下掛著牌子的孩子，站在街邊，說父母有病，自己沒錢上學，求好心人相幫。

　　老作家的老眼竟泛起一層潮霧，他沒想到在這兒竟與自己作品中的人物相遇了。他毫不猶豫地拿出五十元錢給了這個孩子。

　　想著那個失學的孩子，他的心里不好受，一邊走還一邊喃喃自語。突然，一個穿著很不錯的青年女子擋在他面前。女子一副為難而不好意思的表情，老作家瞧著她問有什么事。她似乎猶豫再三才下了決心似的說，原來，她去別的地方辦事，轉(zhuǎn)車到這兒，沒想到錢丟了，沒辦法回去，看老作家能否幫幫她，有個車票錢就行，還讓他留下地址，回家后就把錢寄來，只是“借”。

　　也是的，出門不容易，一分錢困倒英雄漢的事多了。老作家一問原來需要四十多元錢，好吧，老作家就拿出五十元給了這女子。

　　老作家遇到了一位因交通事故死了兒子來城市告狀的老人，背著臟兮兮的行李卷，一副走到哪兒就住到哪兒的樣子……遇到一個殘疾兒童沒有飯吃了，或是要看病了什么的……與一位穿著很體面的小伙子相遇，小伙子手里拿了一封已經(jīng)寫好的電報，說是來這兒辦事，錢丟了，想找他幫忙，就是十多元的電報錢。

　　老作家沒想到，在他一個個遭遇這些人的時候，手里的錢早已送完。這時，老作家身上嘟嘟地發(fā)出聲響來。原來他寫作時養(yǎng)成了每天在自己的小院里散步的習慣。老伴兒怕他出事，就專門為他買了個傳呼機，也只有老伴兒和兩個兒子知道號碼，平時幾乎沒響過，老作家甚至都忘記了還有這個玩意。老作家拿出傳呼機一看就急了，原來老伴兒發(fā)病住院。這可怎么辦?他急忙返身才發(fā)現(xiàn)早走出很遠的街道，至少乘公交車也有五六站了。

　　他一邊摸錢一邊攔的士，可是他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分文皆無。當然，出租車僅僅開出去不到五十米，司機就讓他下車，并說，沒錢坐什么車呀。再想解釋什么時，出租車早一溜煙開走了。

　　老作家跑步趕到公交車站牌下，要先投幣，他無奈地站在車門口說自己的錢剛才都給了那些需要幫助的人，現(xiàn)在他要坐車回家，家里……他的話沒說完，公交車的門便“咣”的一聲關了。他好像還聽見司機說了一句，這種人見得多了……

　　老作家想用公用電話只花幾角錢打個電話……老作家攔了一個蹬三輪車的老年人……老作家攔了一個騎自行車的年輕人……老作家與剛才他給過拍電報錢的人相遇，那人還在那兒向別人要拍電報錢……

　　老作家的額頭上早就汗流如雨。他開始跑步……

　　急跑不足一百米，加上剛才的一系列遭遇，他開始感到頭暈眼花，五臟翻滾，只好一下子就蹲下來。可是沒有誰問他一聲，最多是回頭多看他幾眼。

　　當那個手拿一串紅紅的糖葫蘆的小女孩，跟著爸爸從老作家面前走過時，她問了一聲：“老爺爺，你怎么了?”可是，她的話沒說完，爸爸已嚴厲地訓斥她了：“不要跟陌生人亂講話，瞧他那樣，也是個騙子�！崩献骷业男睦锼频敦嘁粯拥赝础６�后他的眼睛望著天空，他想象不出，現(xiàn)在的人為什么都成了這樣?那一刻他的腦海中出現(xiàn)了一個詞，那就是“聽天由命”吧。

　　“老爺爺，你是餓了吧?給你吃串糖葫蘆吧……”

　　一個童聲打斷了他的思維。老作家看著那個漂亮的小女孩，她一定是偷偷地或是強行掙脫了爸爸的手跑回來了。老作家眼里放出了亮光，流下兩行熱淚。他知道，自己終于找到那種想象中的東西了……

　　(選自小說集《最后一顆子彈》，有刪改)

　　1.下列對作品有關內(nèi)容的分析和概括，最恰當?shù)膬身検?5分)(　　)

　　A.作品以第三人稱講述了老作家上街的遭遇和他的心靈世界，同時也揭示了下層市民既可惡又可憐的生存現(xiàn)狀，并暴露了他們虛偽丑惡的靈魂。

　　B.小說開頭交代老作家為完成“收山之作”，十年“沒有踏上街道”，暗示作家對外界的變化缺少了解，同時也為后面寫他接連受騙做鋪墊。

　　C.老作家?guī)椭�了“父母有病，自己沒錢上學”的“一個脖子下掛著牌子的孩子”，這一情節(jié)既表現(xiàn)了作家的美德，也順帶揭露了社會的不公。

　　D.小說寫公交車司機拒絕幫助老作家后說“這種人見得多了”，這一細節(jié)透露出司機的冷漠麻木，也暗示了作家之前接連受騙的必然性。

　　E.“瞧他那樣，也是個騙子”這句話給了老作家心靈沉重的打擊，他對人性的淪落已經(jīng)徹底絕望，只好“聽天由命”，不再作無謂的追尋。

　　2.小說中老作家是一個什么樣的人物形象?請簡要分析。(6分)

　　答：

　　3.小說成功地運用了對比手法，請列舉三處簡要分析。(6分)

　　答：

　　4.小說以小女孩給老作家糖葫蘆結(jié)尾，有什么用意?請結(jié)合全文，并聯(lián)系生活實際，談談你的理解。(8分)

　　答：

　　閱讀下面的文字，完成文后題目。(25分)

　　前途無量

　　[美]亨利·斯萊薩

　　周六下午，保姆瑟琳娜怯生生地走進臺球室，斯坦利·塔沃斯先生打球正酣。

　　“后門來了個男人。他想要找點零活干�！彼固估�不耐煩地說：“帶他去工棚，告訴他，管一頓飯，再加三美元酬勞�！�

　　過了一會兒，斯坦利覺得有些餓了，便向廚房走去。流浪漢正坐在廚房的角落，低著亂蓬蓬的腦袋，吃著一盤燉菜。他穿著一件油漬斑斑的迷彩服，身體瘦長，衣服上掛著干活時留下的木屑，看起來約莫與斯坦利同歲。

　　斯坦利掏出一根雪茄，點上火，說：“我是不是見過你?”

　　“可能吧，”流浪漢咕噥著，“我這樣的人多了�！�

　　“戴夫·薩姆納!”斯坦利突然叫嚷道，“戴夫，怎么會是你?”

　　流浪漢用刺耳的聲音說道：“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?”

　　“老天啊，我是斯坦利·塔沃斯�！�

　　流浪漢一臉茫然。

　　“塔沃斯，”斯坦利激動地說，“華盛頓大學，我們一級的。”

　　“塔沃斯，”流浪漢柔聲說道，“當然記得�！�

　　斯坦利大笑起來。他轉(zhuǎn)過頭，兜住自己的胖下巴，直到它不再抖動。

　　“戴夫，你到底出什么事了?你是所有同學中的佼佼者，是前途無量的尖子生�！�

　　流浪漢說：“你喜歡聽走霉運的故事?我可以說給你一大籮�！�

　　“我想要聽你說，真心的�！彼固估�心急地說，“來根雪茄，怎么樣?喝點咖啡?”

　　“好吧。”戴夫嘆了口氣，“剛畢業(yè)那陣子，我申請了外交官職位，在華盛頓，有大人物為我撐腰。隨后，我發(fā)現(xiàn)薪水低得可憐，跳槽去了一家經(jīng)紀公司，那是我老爹的朋友開的公司。接著，我娶了老板的女兒。她跟我處得不好，我甩了她。我用血汗錢付了六年撫養(yǎng)費，直到她釣上另一個傻男人。然后我開始酗酒，就混成現(xiàn)在這樣了�！�

　　“真叫人無法相信，”斯坦利笑著說，“我不像你，從來沒把書本的知識裝進腦子……我拿手的只有臺球，現(xiàn)在我有一間自己的臺球室�！�

　　戴夫盯著那撮弄臟了地磚的煙灰。

　　斯坦利豪爽地說：“你記得我老爸開的那家機械作坊么?純粹就是小打小鬧，我繼承了小作坊，然后把它壯大了�，F(xiàn)在，我的工廠做各種包裝�！�

　　“祝賀你�！贝鞣蛘f。

　　斯坦利得意地說：“我賺到了很多錢。”

　　“你一定有什么成功的秘密，”戴夫嘟囔著，“我從沒學會什么經(jīng)營的竅門，也沒學會存錢，往往剛攢到一小筆錢，就會出點事情，還要應付那該死的稅收�！�

　　斯坦利欣喜地說：“假如你做生意，那是你真正要學習的一課。你得要懂得耍詭計，你得學會如何留住你賺到的錢。我想出了許多逃稅的辦法。我有一半的買賣都用現(xiàn)金，從來不記賬。我的客戶得到九折的優(yōu)惠，我則獲得逃稅的好處。戴夫，這也許就是你我的區(qū)別�！�

　　說話間，斯坦利拍了一下巴掌，“我真希望你能見見我老婆，我老婆是一個百老匯演員。”他說道。

　　戴夫站起身，說：“我得走了�！�

　　“戴夫，稍等一下。”斯坦利打開光滑的真皮錢包，摸出一張鈔票后，猶豫一下，又摸了一張。兩張都是二十美元的鈔票，他說，“這不是借你的，而是一點點小饋贈。”

　　“保姆說給三美元。”

　　“甭管她。就為了舊時光，行么?”

　　戴夫接過鈔票，匆忙塞進口袋。斯坦利看著他的背影，嘴里的雪茄一翹一翹的。

　　塔沃斯夫人購物回家，聞到了馬丁尼酒的味道。在客廳，她看到微醺的丈夫正在翻閱破舊不堪的大學紀念冊。

　　“懷舊呢?”她說。

　　“他在這兒，”斯坦利笑道，“瞧瞧他，戴夫·薩姆納，公認的前途無量的學生�！�

　　“模樣不錯，”塔沃斯夫人說，“你在哪?”她皺起眉頭，找到了丈夫的圓臉蛋。“你的臉在哪兒我都能找到。他們都怎么評價你的?”

　　“牌局老千�！彼固估�咬牙切齒地說，隨即咧嘴一笑，把妻子拉進懷里，“我告訴你來龍去脈�！�

　　六個月后，斯坦利再次見到戴夫。

　　他收到傳票，財政部辦公室要求他回答幾個有關所得稅欺詐的問題。

　　結(jié)果，他發(fā)現(xiàn)政府的準備比他更充分。有一份來自他公司客戶的證詞記錄，是他辯解不了的。一周后，他接受聯(lián)邦大陪審團的審判。出庭時，他看見戴夫走進法庭，坐在檢控官的桌子后面。戴夫依舊高高瘦瘦，但整個人和上次所見截然不同，頭發(fā)梳理得整整齊齊，胡須刮得干干凈凈，還穿著一套剪裁得體的西裝。

　　同樣的戴夫，儼然兩人。

　　斯坦利轉(zhuǎn)身問律師：“他是誰?”

　　“真是太慘了，你竟然不知道他是誰，”律師酸溜溜地說，“他是財政部最前途無量的探員�！�

　　(選自《微型小說選刊》，有刪改)

　　5.下列對作品有關內(nèi)容的分析和概括，最恰當?shù)膬身検?5分)(　　)

　　A.小說注重運用對比手法來刻畫人物形象，斯坦利的輝煌是通過戴夫的落魄來展示的，斯坦利的狡詐則是通過戴夫的誠實來襯托的。

　　B.小說的細節(jié)描寫生動傳神，當戴夫說記得斯坦利時，斯坦利大笑起來，“兜住自己的胖下巴，直到它不再抖動”，其洋洋自得的神情如在眼前。

　　C.小說按時間順序來敘述故事，由于剪裁得當，情節(jié)看似簡單卻富于波瀾，特別是結(jié)尾部分，出人意料的結(jié)局更是獨具匠心。

　　D.斯坦利在學校時不是一個好學生，但是畢業(yè)后依靠自己拿手的臺球成為了一個富人，文章以此告訴我們興趣在成功的路上很關鍵。

　　E.小說中，人物的語言極具表現(xiàn)力。如文章的前半部分對戴夫的語言描寫，生動形象地刻畫了他不思進取、消沉頹廢的流浪漢形象。

　　6.小說為何以“前途無量”為題?請簡要分析。(6分)

　　答：

　　7.小說中的戴夫具有怎樣的形象特點?請簡要分析。(6分)

　　答：

　　8.有人說，戴夫為人甚不厚道，他調(diào)查斯坦利逃稅行為的方式令人不齒。你同意這種說法嗎?請結(jié)合全文，談談你的看法。(8分)

　　答：

　　戴夫此舉的動機和意圖，聯(lián)系相關知識做出判斷。在論述時，應當有理有據(jù)，要從國家利益和個人利益之間的關系處理上來分析闡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