漢樂府民歌的文學(xué)價值
漢代樂府民歌的創(chuàng)作精神,與《詩經(jīng)》的周民歌一脈相承,“感于哀樂,緣事而發(fā)”(《漢書·藝文志》),情感真摯濃郁,風(fēng)格平實樸直。同時,在具體的題材內(nèi)涵和表現(xiàn)手法上,又有不同于周民歌的新變。
(一)題材的承變
與《詩經(jīng)》民歌一樣,漢樂府民歌繼續(xù)詠唱那些與百姓生活息息相關(guān)、感受深刻的生活內(nèi)容。
有譏刺達官顯貴的詩,如《雞鳴》、《相逢行》、《長安有狹斜行》等。它們描寫貴族的顯貴、浮夸和奢侈,頗具漫畫意味。
有反映人民厭倦戰(zhàn)爭的詩,如《古歌》寫戍邊將士深切難耐的思鄉(xiāng)之情;《戰(zhàn)城南》悼念陣亡的將士,把野死不歸的凄涼和壯烈的豪情熔鑄在一起,涌動著沉重的悲涼感;《十五從軍征》寫一個老兵被迫征戰(zhàn)一生,年老終于可以回家了,但是已經(jīng)家破人亡!只剩他孤苦伶仃,無依無靠,晚景凄涼!以獨特視角,揭露了戰(zhàn)爭的慘無人道。與《詩經(jīng)》的同類詩歌相比,漢民歌顯得更加悲涼。
當(dāng)然還有愛情、婚姻的歌唱。像《江南》、《有所思》、《上邪》這些膾炙人口的愛情詩,或柔美含蓄,或濃烈直率,就像愛情本身,純潔美麗。
與《詩經(jīng)》一樣,漢樂府的婚戀詩也反映了相關(guān)的社會問題。如耳熟能詳?shù)摹赌吧仙!,寫采桑女秦羅敷以夸飾夫婿的地位和英姿,巧妙拒絕太守的公開調(diào)戲
漢樂府民歌還有周民歌中鮮見的題材,即:傾訴生活艱難困頓和漂泊流蕩的詩!稏|門行》、《婦病行》、《孤兒行》等,極寫生存的艱難。如《東門行》寫一個貧民,因生活困苦之極打算鋌而走險,妻子勸阻他,他卻義無反顧:
出東門,不顧歸。來入門。悵欲悲。盎中無斗米儲,還視架上無懸衣。拔劍東門去,舍中兒母牽衣啼:“他家但愿富貴,賤妾與君共鋪糜。上用倉浪天故,下當(dāng)用此黃口兒。今非!”“咄!行!吾去為遲!白發(fā)時下難久居!”
此詩揭示了民眾被迫無奈,走上反抗道路的情狀!秼D病行》寫丈夫喪妻,自己帶著兩三個幼兒艱難度日,窮困潦倒,不禁對孩子感慨:我們也要隨你母親去了!《孤兒行》寫孤兒備受兄嫂虐待,痛不欲生:“居生不樂,不如早去,下從地下黃泉!
此外,漢樂府民歌中還有表達人生哲理的作品。如《長歌行》:“青青園中葵,朝露待日晞。陽春布德澤,萬物生光輝。?智锕(jié)至,焜黃華葉衰。百川東到海,何時復(fù)西歸。少壯不努力,老大徒傷悲!”指出生命和時光的可貴,鼓勵人們珍惜。而《薤露》和《蒿里》,更深刻抒發(fā)了對生命終結(jié)的悲哀:
薤上露,何易晞!露晞明朝更復(fù)落,人死一去何時歸!(《薤露》)
蒿里誰家地?聚斂魂魄無賢愚。鬼伯一何相催促,人命不得少踟躕。(《蒿里》)
生命的短暫猶如朝露,但露有再生,生命卻不能復(fù)歸。生命既已終結(jié),生前的賢愚臧否,又何足道!這種人生體驗有些大徹大悟的味道,但是非常悲涼。
總之,漢樂府民歌抒寫民眾切身的情事,情深意真,這是對《詩經(jīng)》民歌創(chuàng)作精神的繼承。同時,漢樂府民歌在訴說生存的艱難困頓以及披露戰(zhàn)爭的殘酷等方面,較之周代民歌,似乎更加悲涼厚重。
(二)藝術(shù)表現(xiàn)手法的演變
第一,與周民歌相比,漢樂府民歌敘事成分增多,許多民歌都有情節(jié),有的還描寫了人物的形象。
在敘述和抒情中插入情節(jié),如《東門行》寫貧民男子與妻子的爭論過程,《婦病行》寫鰥夫向親友求乞,《孤兒行》寫瓜車翻覆、孤兒的哀告,《戰(zhàn)城南》寫“我”與烏鴉的對話等等。這些情節(jié)對詩歌思想情感的表達起到了很好的作用。有的情節(jié),具有偶然性或理想化傾向。如《上山采蘼蕪》,寫棄婦與故夫山腳相遇,就是偶然事件;但是如果沒有這一偶遇,就沒有棄婦在被棄之后仍須向故夫跪訴的情節(jié)發(fā)生,也就不能在更深的層次揭示婦女地位的卑下!赌吧仙!穼懬亓_敷與太守的對話,就是理想化情節(jié);但只有在這樣的情節(jié)和結(jié)局中,才能充分體現(xiàn)秦羅敷的智慧。情節(jié)設(shè)置的偶然性和理想化,表明漢樂府民歌在真實敘事抒情的同時,也不乏靈動的虛構(gòu)和想象。
有的民歌還著意于人物的描寫。如《孤兒行》,通過父母在世時“乘堅車,駕駟馬”與父母死后種種不幸遭遇的對比,通過兄嫂對孤兒苛刻的待遇,通過“行賈”、“汲水”、“收瓜”四季不停的勞作以及“頭多蟣虱,面目多塵”、“冬無複襦,夏無單衣”的描寫,表現(xiàn)備受欺凌的孤兒形象。漢樂府民歌寫人物最為成功的,當(dāng)屬《陌上桑》。它寫秦羅敷的美貌,先是以衣飾妝扮襯托:“頭上倭墮髻,耳中明月珠。緗綺為下裙,紫綺為上襦!苯又运艘姷搅_敷的反應(yīng)從側(cè)面烘托:“行者見羅敷,下?lián)埙陧殹I倌暌娏_敷,脫帽著悄頭。耕者忘其犁,鋤者忘其鋤。來歸相怒怨,但坐觀羅敷!笔冀K沒有直接、正面的描寫,而羅敷之美呼之欲出!(轉(zhuǎn)于自考365)
第二,漢樂府民歌抒情真摯濃郁,有直抒胸臆的作品,如《有所思》、《東門行》、《孤兒行》等;同時也善于以比興、敘描的手法抒情。
《上邪》羅列五種不可能發(fā)生的自然現(xiàn)象,《艷歌行》之“翩翩堂前燕,冬藏夏來見”,《悲歌》、《古歌》之“心思不能言,腸中車輪轉(zhuǎn)”,《長歌行》之“青青園中葵,朝露待日晞”等等,都是比興的例證。有的詩篇還通篇使用比興,例如禽言詩《烏生》,通篇寫烏鴉不得安生的經(jīng)歷及其所見所感,其實處處都在寫人間情事。通篇使用比興的詩作,還有《江南》、《枯魚過河泣》等。